cuatro

与卡妙交换完手机号码后，米罗时常会打开通讯簿翻找着C那一列的名字，然后对着Camus几个字母发呆个几分钟，最终没能按下通话键。手机屏幕上字体的亮光像是一盏红灯，禁止了他的前行。卡妙在忙吗，或许还在睡觉吧。米罗第一次发现其实自己还是很会体贴人的，居然会为一个人考虑那么多。他还记得离开卡妙的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，经过了一晚上费力的交谈，卡妙藏不住他满眼的疲惫，趁米罗上厕所的时候靠在床头睡着了。睡颜一定是一个人最真实的表情，米罗心想。眼前这个如少年般酣睡着的男人与他身处的这个地方格格不入。

“不知道他的伤好了没有。”也许用担心做借口打电话过去是最自然的，可是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了，再去询问关怀似乎显得有些假。米罗挠挠头，这可真是一个大问题！最重要的是，这一个星期，卡妙都没有再在Pulver7N出现过，这才是最让米罗介意的。或许他只是想问卡妙一句“金发有什么不妥吗？”或者“你不喜欢金发吗？”。这一点点小纠结在米罗心里萌芽长大，让他每天上班的时候总会无意识地朝门口看几眼。

“最近你很魂不守舍啊，又看门口，是女朋友要来吗？”面对迪斯一面玩笑一面递来的酒杯，米罗无奈地接过“你明知我没有女朋友。”

“3号间里的。”

“我知道啦！”

米罗已经习惯了端托盘的姿势。即使盘子上有五个盛满酒的精美高脚杯，他都可以端得很稳不漏出一滴。这是属于他生存的特性，无论学什么都可以熟练的很快——就像他很快融入了这里的生活一样。黑色的西装衬出他修长笔直的腿，每天夜里总会夺去许多客人的目光。有过一夜情，却从来不说爱。这是米罗在这里的原则，虽然在他这个年龄，应该是对爱情最懵懂的时期，米罗对此却表现得毫无兴趣。受到了从小生活环境的影响，他从来没有接触过“爱”，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爱别人。这让酒吧里的一些女服务生十分失望，不过很快她们又有了其他目标。

米罗来到包间门口，里面传出细微的谈话声，他敲了敲门随后熟练地走进房间。坐在正当中的蓝发男人抿着嘴一言不发，由于昏暗的灯光，米罗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表情。远远的就能感觉到他的气势咄咄逼人。他们只是微微看了米罗一眼，又继续谈论起刚才的话题。米罗把酒杯放在桌上，正准备离开却被一个名字吸引得停住了脚步。

“卡妙的身份看来是暴露了，现在除非杀了他……”

卡妙？明明是一个并不久远的名字，却让米罗觉得再次听到这个音节像是隔了百年一样。他迅速联想到卡妙的职业也许并不怎么光彩。所以才会一个人出现在深夜的小巷里，住在那个只有绷带的地方。脑海里出现的是一张落寞的脸，让米罗的神经莫名地抽动了一下。他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，只是那个人身上的谜团拉拢着米罗靠近，让他无法坐视不管。

包间里一阵安静。良好的隔音效果阻隔了大堂里的DJ音乐，让这里有了一种成为孤岛的错觉。“等等，你们说要杀了卡妙？”他知道自己是十二分的鲁莽，坐在这里的人估计是某个地下组织的高层吧，搞不好也许自己今天会死在这里。可是米罗没有惧怕，生命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线之间。生或是死，在他这十几年的生活中早已被淡化的毫无意义。

坐在中间的男人被米罗的话吸引过去，他抬头看着米罗。那一双眼尖锐的像是要把人看穿。只是他依旧没有说话，米罗咽了一下口水，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就是能够决定他是死是生的人。

“你是……米罗？”顺着声音找过去，米罗随看不清楚那人的脸，却知道是一个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女人。这个声音与记忆里的某一点相叠，拨动了他脑海深处的某一根弦。他似乎在哪里听过。女人站起身从阴影里走出来，直到她站在米罗面前，米罗才想起了她是谁，“潘多拉？”

略带一点不确信的猜测，他只是没有想到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。于是这更证明了他的猜测是对的，这里坐着的人应该就是所谓的黑手党了。他更加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莽撞，可是在见到潘多拉之后又有些放心下来，他们只是一面之缘，此时对米罗来说却是无比的亲切。

“你们刚才说的卡妙，是怎么回事？”他急于知道卡妙的消息，一时忘了是自己心中的葛藤让他不敢拨通卡妙的手机。

潘多拉好像又恢复了原本的冷静，她虽然赏识米罗，仍然知道有关内部的事是不该和外人说的。她回头看了看中间的男人，又转头看着米罗“这不该是你知道的事情，话虽这么说，你认识卡妙还是让我感到很意外。”

米罗一时语塞，他还没弄清卡妙的身份，或许不该告诉他们自己与他相识的过程。这也许会害了卡妙，更会害了自己。“他是我的朋友！请告诉我他怎么了。”

潘多拉重新打量了一下米罗。才半年的时间，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。眉宇间透露出成长的气息，果实还未成熟，金色的卷发和蜜色的肌肤充满着活力，向别人展示着他还有很大的潜力。米罗似乎对样短暂的间隔十分不习惯，他又强调了一边，想知道卡妙的消息。

“等一下，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。”说完，潘多拉再一次把目光投向蓝发的男人，直到确认他不准备说什么，才像是有了底气一样，继续说道“我可以考虑把卡妙的事告诉你。”

这对米罗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。他飞快地斟酌着自己与卡妙的关系，是否值得用未来交换。他握紧拳头，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。开足冷气的这个房间，此刻却像是一个炙热的地狱煎熬着他。米罗没有读过很多书，可是他知道如果踏进了这个深潭，除非死亡否则是无法再出来的。他很犹豫，是因为他才刚刚得到生活的自由，如果再陷入另一种牢笼，会不会又变回以前那样。而另外一个念头渐渐侵占了他的大脑。那就是卡妙。米罗觉得自己是中邪了，为了一个毫无瓜葛的人竟然肯放弃现在的生活。

“好吧，我答应你。”

听到米罗肯定的回答，潘多拉似乎很高兴，虽然她一直相信眼前这个人终究会进入到这个世界来。她转身面对蓝发的男人，发现他一直盯着米罗。潘多拉知道，他也一定和自己一样看到了米罗身上深藏着的另一种气质，因为这个男人的判断力，甚至比她还要准。

“你没有意见吧，撒加？”

男人至始至终都蹙着眉，表情凝重。他注视着一切，却好像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。许久他才开口淡淡地回答了一句“我没意见。接下来就随便你们吧。”

米罗看着他起身，经过自己的身边然后离开。他这才看清了男人的长相。比自己还要长出很多的湛蓝色头发，浓密的眉和紧绷着的唇。毫无表情的脸透露着一份属于王者的威严。直到他走出包间，米罗才松了一口气。他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，当那个男人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，甚至夺去了他的呼吸。这几个月来受到的无数称赞，让米罗觉得他已经是算长的英俊的了。然而见到这个男人，他才明白什么叫做魄力——会让人忘了呼吸的魄力。

随着撒加的离开，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告别离开。他们对于这个新入者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关心。反而是对撒加的不反对有些疑惑，但也不敢公然地质疑他。既然讨论的事情告一段落，谁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。潘多拉让米罗坐下，既然米罗答应了加入，她也必须履行承诺告诉他有关卡妙的消息。

“你是说卡妙是你们组织里的杀手？代号twilight，而现在他的身份暴露了，在被其他人发现之前，必须要先除掉他？”

“是这样没错。”潘多拉看着米罗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，她另外提醒了一句“现在已经是“我们”的组织了。”

这对米罗来说的确是太难消化了一些。他不懂黑道上面的规矩，可是只是被人知道了身份就要抹杀，这样的条例未免也太独裁了。米罗知道以他现在的地位对此是无能为力，他还没有走到能够制定规则的那一方，但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卡妙就这样被抹杀。“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救他吗？”

“你想救他吗？”

潘多拉不知道米罗和卡妙是什么关系，能够让他对一个这么执着。此时米罗坚定的眼神将他的倔强表现的一览无余，潘多拉也早就猜到了，他不会满足于光是知道有关卡妙的消息。“如果你不想让他死，那就成为他。成为twilight。”

看着潘多拉自信的笑容，像是看出自己无法拒绝一般。米罗终于妥协，是的，他也别无选择。

“那样的话卡妙会怎样？”

“他会被组织除名。从此与我们再无关系。”

“这听起来不错。”

米罗笑笑，眼神里却没有任何笑意。用自己去换取别人的自由，这步棋真是下的烂透了。只是他一点也不后悔，也许卡妙神情里时不时透出的落寞，是因为这份阴暗的工作。如果他可以过平常人的生活，离开那间只有绷带的房子，自己做出的这么一点牺牲也不算什么吧。想到这里，他似乎觉得自己失去的也并没有那么多了。

潘多拉看着米罗表情最终落于沉静，她忽然笑起来覆上米罗的手“又不是让你去送死，为什么一副想开了的表情？”

“哈哈，想到了一些事而已。”

“哦？”

“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，你让我代替卡妙杀人，我什么都不会啊。”

“这个你不用担心，任何人一开始都是新手。我会跟修罗说，今天就让你辞职，跟我去进行杀手训练。”

米罗没有想到的是，这家店的老板修罗也是跟组织有关的人。其实这家酒吧的不寻常他早就看出端倪，只是一般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是与黑道有关的。这似乎是冥冥中注定的，将他拉向这条轨道上。既然答应了要加入，他当然是无条件服从潘多拉的安排。半年从她那里拿到的名片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，谁都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再见。

米罗回到休息室换下衣服。他没有太多时间，潘多拉正在外面等他。为了确保足够的隐秘，有关米罗的一切都要被销毁，包括他的随身物品。其实米罗也没有太多累赘，他拿着手机终于下定决心拨通卡妙的号码，手机的另一头传来的只有一句不断重复的“对不起，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”。他似乎猜到了结局，慢慢垂下手，最终按下了关机键。

“走吧。”当米罗再一次出现在潘多拉面前时，他已经换上了惯有的笑容。

其实，连米罗自己都不知道要跟卡妙说些什么。也许那个电话没有接通才是正确的。才一周的时间，米罗已经淡忘了卡妙的声音。相遇只需要一秒，而遗忘却要经历很多。对于他这个“救命恩人”，卡妙会觉得是多管闲事还是心存感激呢。米罗心里也没有答案，只是有一点他知道——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。

卡妙刚得知被组织除名的消息。他有些惊讶，没有灭口这一点也不像那个人的作风。或许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吧，这也不允许他多想。经历过太多事，反而渐渐变得看不透真相。卡妙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，这样一来生活的一大块被挖去，心里忽然有些空荡荡的。他忽然想起了米罗，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是杀手的身份，应该不会给他带去危险了。还没有到酒吧关门的时间，卡妙抓起搭在床边的外衣离开了他的公寓。

快到酒吧的时候，身边呼啸而过一辆黑色的轿车。卡妙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去，里面似乎坐着自己认识的人……可能是错觉吧，他加快脚步推开了酒吧的门。米罗坐在后座上，茶色的玻璃让原本就昏暗的街道彻底陷入一片漆黑里。天生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有一个目光从后面射过来，米罗迅速转过头透过后车窗看出去，街上只有零星的几个行人。米罗有些失望，心里的某一个角落还期待着能再遇见卡妙一次。

米罗歪过头看着车窗外连成线的五彩灯光，他没有问潘多拉这是要去哪里，而目的地已经不重要了。汽车开过的地方扬起了一地的灰尘，驶进了茫茫的夜色里。